终于地，我们洛杉矶也成了疫区。财新编辑发来了问候，我敬事如仪地答复过后，人家话题一转，请我写写疫情。嗨，原来是约稿来了。

 

　　照着屡删屡贴的“圆圆日记”，咱也先从天气说起吧。洛杉矶属于沙漠热带边缘气候，下雨的日子少，当初好莱坞选址在此就是因为这里全年日照特别适合电影这门“光的艺术”。干热的热带太阳天应该是病毒的天敌，可是本该简单粗暴的南加州大太阳天，进了三月竟忸怩阴柔起来，淅淅沥沥地连着下了几天春雨，而且根据预报还要一直下。我家前后院本来盛开的樱花被淋得七零八落，绿肥红瘦。在润物细无声的雨幕掩护下，新冠病毒也摸进村了。

（三月的雨云。张晋蜀摄）

 

　　上个周末还几万人参赛的洛杉矶马拉松照旧举办，这个星期突然气氛变得紧张起来。曼哈顿海滩Manhattan Beach的居酒屋Katsu-Ya，是我家常去之处，这里的味噌黑鳕是一绝，新鲜的鱼片用味噌、日本清酒、甜米酒浸泡多日，没了腥味，烤得两面焦黄，丝滑油润，入口即化，咸中带甜，多元不饱和脂肪酸爆棚，美味い！每次吃第一口，我们都会碎碎念：“下次还要再来！”

 

　　周二晚上来此，尽管这里远离华人聚集地，平时爆满的餐厅竟只有我们一桌，这才切身感到形势有点严峻了。鳕鱼还是一样的好吃，但是满屋空座告诉我们，在疫情消失之前，这该是最后一次下馆子了，不由得悲从中来。结了账，我特地去谢过大厨们。我对认真工作赚钱养家糊口的人有种天然的敬重，真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捱过这段时日。

 

　　周三，我们的工作关系，一位医生出身的洛杉矶首富，宣布从此不再见人开face-to-face meetings了。晚上我们律师事务所进行演练，要求全国各办公室的律师同时远程进入事务所服务器，看是否会造成系统超载。

 

　　事务所各办公室随时面临医学隔离的风险。纽约有位小所律师大概是从佛罗里达带回新冠病毒，结果犹太教堂的一群富人教友中招，包括全球最大诉讼事务所的一位合伙人，导致大所紧急关闭。西雅图的一家500多名律师的事务所，有位60岁的秘书，周二有点感冒症状回家，周三在家远程上班，周四在家中被发现身亡——又是全所关闭。这回危险有点真切了。

 

　　周五，洛杉矶的学区总算宣布全部900多所学校都停课。之前踌躇多日，主要考虑的是停课期间怎样让孩子们照样吃上免费餐。

（夜深人静时的海滩。张晋蜀摄）

 

　　我决定不再去健身房了，这可是人生第一回。这两天只有乘着夜深人静到海滩跑步，涛声依旧，细沙连天，不禁感谢上苍。不好，对面来人！双方赶忙拉开距离回避，“老子”躲人躲了一整天，晚上不要惹上鬼。一夜之间，世界变得如此诡异，你的每个同类都成了你的潜在杀手。

 

　　疫情在洛杉矶暴发（算暴发吗，到截稿时整个洛杉矶地区共确诊54例），一点也不奇怪。洛杉矶国际机场是全球第四最忙机场，全世界各种怪病离这里最多也就是十几个小时的距离。尽管一月份宣布对疫区禁飞，机场控疫形同虚设，入境美国最多发张表格提醒自行隔离14天，多数中国人的自觉程度谁不清楚，下机伊始就华人超市饭馆到处走时有耳闻，就算老实隔离，“密接”还是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，疫情捱到今天才暴发已属奇迹。

 

　　有人怪联邦政府当初重视不够。民主社会政府跟着舆情走，舆论工具都在民间掌控中，又没人抓你吹哨，你们都干嘛去了？上个星期连篇累牍还都是民主党的“超级星期二”总统初选，看到底是78岁的老牌社会主义者还是77岁的新牌社会主义者胜出，到11月去挑战73岁的怪牌资本主义者。

 

　　这个星期舆情随着疫情一转，政府麻利跟进，先是各州后是全国宣布进入紧急状态，本来吵得不可开交的众议院两党也尽弃前嫌，连夜通过了《家庭第一冠状病毒应对法案》。

 

　　政府都这么重视了，民众感觉总得做点啥，人都希望自己对命运有所掌控。各地发生备荒抢购，最抢手的是手纸。其实美国手纸大都来自隔壁加拿大和墨西哥，产能充足，供应链畅通。可是，再多货也经不起挤兑，手纸短缺真的出现了，这就更增加恐慌，英文叫做self-fulfilling prophecy。上次手纸恐慌是在1973年，夜间脱口秀鼻祖Johnny Carson在搞笑节目上散布谣言说超市手纸短缺，顿时引起全国抢购囤积，过了整整一个月供应才恢复正常（笑星倒没受到训诫，活到80岁才寿终正寝）。这次手纸风潮还引来网上一片嘲讽。有人说那些抢购手纸的更应该囤积些安全套，省得再繁衍出一批傻冒。也有人说手纸短缺正好用得上《华盛顿邮报》和《纽约时报》（两家左派喉舌）。不错，某地硬性订阅的各级正能量报刊，总算有用武之地了。

 

　　夜深了，我又该锻炼去了，就此打住。有句话是这么说的，This too shall pass （味噌黑鳕还会再吃到的）。等待中。